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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莉出书《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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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生命的孕育开始,到与孩子共度所有岁月,直至孩子毕业于世界一流大学,顺利踏上社会……女作家池莉最近新出了一本个人出书《立》,在书中,她不仅以母亲写女儿,还写女儿怎样成就母亲。她们母女用自己的生活方式和共同成长,既抵抗了沉重的应试教育,也赢得了大众意义上的成功。
 
在写女儿时,她一不小心还透露了自己当年和孩子爸的不寻常爱情。小说出书把这两部分各挑部分章节出来,大家一起来学习下池莉的育儿经验,也了解下她的情感经历。
 
当年的爱情——把老公送入狱
 
当年的情形,几乎也和现在一模一样:二十四岁之前一直是森严壁垒的禁锢,二十四岁以后忽然被要求尽快解决个人问题。
 
我上班的医院,总有热心肠的中老年大夫们喜做媒婆,不断有人拿来照片,推荐各色人等。当一个偶然机会把一个工科男展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马上接受了他。工科男高大,英俊,本科,善运动,会打篮球,会游泳,跳水很潇洒,父母都是革干。我父母很满意这些条件,拍板同意。就这样踏踏实实进入下一个阶段:动手准备男婚女嫁的物质。我很激情地在汉口一家绣品店铺,花掉一百元整,买了一床湘绣缎子被面,那时候一百元可是不吃不喝两个多月的工资啊,给他展示,他没啥反应。他借了我的小说读了,也没啥多说的。他还是经常来我们食堂吃饭,还是用我的饭票和搪瓷碗。我的饭票吃完了,工资很吃紧,他毫无意识。偶尔我们也去吃个餐馆,我抢单,他毫无意识;我再抢单两次,他竟习惯了;再吃完,人嘴巴一抹,先撤,候在外面,吸烟去了。不料,我忽然生病,却是一场大病,腹部肿瘤,疑似恶性,要住院开刀,动大手术。我住院的病房里,连一双拖鞋都没有。首先想到并买来拖鞋的,不是他,而是朋友。我不满了,愤怒了,质疑了。
 
就在这个时候,偏巧,我未来的丈夫,我未来孩子的父亲,突然出现了。
 
共同的写作爱好为我们提供了见面机会并且在一个讲习班相处了几个月。见面第一眼就有电闪雷鸣之感。只因双方外形都超出了对方的想象,本来以为写小说的人外形都很丑,结果面对面一看,发现彼此都不是那么丑,便以为乌托邦爱情梦幻之现实版,居然世上有。但是非常严重的问题在于:我已有未婚夫。他已婚有孩,孩子尚在襁褓。巧的是,我对未婚夫强烈不满意,他也是对妻子有强烈不满意。可是,我们如果动一动念头,就会犯下“生活作风错误”。这个错误的可怖程度,我和他心里都非常清楚,谁都不愿意去触碰。理智与情感展开了激烈搏斗。第一时间,就用了错误的方式来处理错误的问题:两人不是理智冷静地交流探讨共同平息突如其来的好感,而是故意不说话,故意躲避对方,强行拉开距离。结果抽刀断水水更流:即便借众人说话时候搭个话,即便跟随大家一起散步,即便在食堂同坐一个饭桌吃饭,都倍感甜蜜和兴奋。压抑的结果是反弹得更高。
 
后来我无数次地回想,如果当年人们和社会,只要稍有一点点宽容度,只要容得下我和他,不是偷偷摸摸而是大大方方,公开坐下来,喝杯茶,交流与分析一下现状与利弊、道德与良心、家庭与责任等等,事情应该不会走向极端。遗憾的是,当时立刻有人向组织告密,跟踪盯梢,领导找谈话,党团组织要求坦白交代,单位以除名加以威胁,作家协会派专人专案整黑材料,居委会窥探与监视,家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父母介入生气生病。狂风巨浪一波高于一波,直至法院起诉,警方诱捕,他以莫须有的罪名锒铛入狱。有不明就里的记者以为抓到大新闻,真名实姓跟进报道,所用文字都极具侮辱性,社会舆论一片喧哗。我忍泪含悲昼夜写冤情刻钢板油印材料,层层申诉,中院、人大乃至北京高院。天昏地暗,天翻地覆,身败名裂,搞倒搞臭。而唯独那最初一刻发生的好感,却似盛开的焰火,被定格在永恒的瞬间,仿佛一盏孤灯,微弱地温暖和照亮着持续了将近三年的官司,这场艰苦卓绝的官司最后终于打赢,莫须有罪名被撤案。那一个夜晚,当他剃着粗糙的犯人光头,孤家寡人,站在一张简陋的行军床旁——这是他进监狱后离婚剩下的唯一财产,深情地对我说:“嫁给我吧。”
 
我还能够说什么?唯有泪雨滂沱。
 
独特的教育——恶斗中国学校
 
女儿亦池的小学阶段,我们对她的快乐生活进行了坚决的捍卫。果然,小学一年级、二年级的课本,不在亦池的话下。发下新课本的第一天,她翻阅一遍,绝大多数内容她早已熟知,考试成绩门门满分,第一批就被获准加入少先队,还当上了班委会的干部。
 
三年级、四年级,人在长大,快乐的领域也在扩大,因为好玩的东西在日益增多。她从捉迷藏、丢手绢、抓石子、叠纸鹤,逐渐玩到踢毽子、跳皮筋、跳房子、拍皮球,再玩到溜旱冰、骑成人自行车、打羽毛球等等。或者,甚至干脆就是没有名堂地疯逗追跑。
 
转眼就到了五年级、六年级,亦池的快乐玩耍丝毫没有减少,家里的芭比娃娃也随着亦池的生日逐年增多,亦池坚持乐此不疲地照料它们。亦池的整个小学阶段,在我们生活小区的人们口里,被形容为“疯狂玩耍”。下班的人们会驻足回望,议论说:“看,这小姑娘就是亦池啊!就是池莉的女儿啊!”
 
小学阶段特别是孩子十岁之前,我坚定不移地为孩子实行了“9点半就寝主义”。那些大量作业,经常没有做完,我就会主动写假条和签名给老师,以保证亦池的充足睡眠,因为我孩子的身体并不健壮。十岁以后,夜晚最迟10点就寝。必须!亦池特别喜欢睡觉。我孩子要睡觉,我当然认为她是需要睡眠。没有比孩子身体健康更重要的作业!
 
也许是我长期为孩子打掩护,我被亦池学校的一位副校长约谈了,亦池这时进入五年级了,马上就是小升初最关键的六年级了。
 
副校长对我倒是比较客气,称呼我为:“著名作家”,然后,副校长请我理解学校对亦池的一片苦心,他严肃地指出:亦池经常不写完家庭作业,在班级的影响非常不好!对亦池的学习非常不利!亦池将很难保持优秀的学习成绩!
 
我耐心地听完副校长的高见,也感谢了她,不过,我觉得副校长并不了解亦池同学的“玩性太大”的效果是什么。我充满激情滔滔不绝地演讲起来。我说,人们所看到的只是人云亦云的表面现象:亦池同学贪玩。亦池家长溺爱和掩护她的贪玩。殊不知,在亦池快乐的玩耍中,学习到的东西更多。事实是,五年级以来,亦池学习成绩一直都不错啊。亦池班主任写的成绩单评语说“亦池你是全班同学的偶像”啊。事实是,亦池代表学校参加全国性的比赛也不少,像小学生绘画书法比赛、小学生作文比赛等等,她都捧回了奖状,为学校争光了。写字、绘画和阅读、写作,都是她平日玩来的啊。
 
我说话太骄傲了。一旦夸起自己孩子来,就忘记了自己是在批驳人家好心的副校长。副校长脸都绿了,我还乘胜追击。我认为快乐是生命的本能需要,对于孩子来说,仅凭课堂与课本,何以熟悉并驾驭生活?因此,其实我们家亦池在玩乐中形成的良好性格,学到的各种知识,其实单凭学校课本是达不到的。
 
可怜的副校长终于听不下去,也坐不住了,用淡漠的表情竭力掩饰着她对我的不屑和嫌恶。对不起,谈话终止,她必须要出去开会了!如果家长不配合,那就别怪我们学校了,副校长撂下了这句话。该年级期末,亦池再也不是区一级三好生,学校也没有再约谈过我。这么不知趣的家长,学校肯定烦死了。